学校放假后,天气更是热得要命,灰暗的云层下,小小的房子就像个大蒸笼。大清早,桑桑睁开眼睛,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,顾不得吃饭,就要去江边等上夜班的母亲回家。他连蹦带跳下石梯,经过粮食仓库,发现院墙内的葡萄树上,居然挂着好些乌红乌红的葡萄。

桑桑马上停住脚步,张望了半分钟,便爬上墙,从那儿跳到一大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上。空地朝西是一条小溪,空地朝北是一人高的陡峭的坡,坡顶是石头砌的花台,花台内是葛太太的后花园。花园里,古老的无花果树,枝叶繁茂,除了几株茶花和茉莉外,花草大都枯萎了,小水池漂着荷叶,边上长着杂草。葡萄树虽不在葛太太的地盘里,可缠着无花果树,这葡萄树就成了葛家的了。桑桑爬上无花果树,摘了一串葡萄,一口咬两颗,真是比蜜还甜。他连籽一起吃,吃完,马上摘了第二串。

突然葛家的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,从里面走出一身黑衣的葛太太,怀里抱着一堆衣服。她四十来岁,却是一头白发,在脑后梳了个髻,眼睛大而无神。葛太太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根绳子,衣服都掉在地上了,她也不管。她走到葡萄树这边,将绳子系在树枝上,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,将衣服一件一件晾在绳上。衣服大的很大,小的只适合婴儿,她一边用夹子夹衣服,一边自言自语:“毛毛呀,你的衣服都霉掉了,让太阳晒晒,你回来还要穿的呀。”

她的动作并不利索,每晾一件,都仔细地摸摸,还不时将衣服抱在怀里、贴在脸上,依依不舍。

晾完衣服,她慢慢走回木门里。戴着眼镜的葛先生在门口,待她走进后,轻轻关上木门。

桑桑看着,心里很不好受,又摘了好几串葡萄,放进裤袋,灵巧地爬下树。知了鸣叫,声音好大,大到桑桑的耳朵发痛。他这才发现,有一个大个子男孩正凶狠地扯着他的耳朵,另外三个大男孩围上来。

“吃独食的臭小子,教训他!”他们骂着,抓着桑桑便打。桑桑只有双手抱紧头。他们把桑桑抬起来,扔进水池里,哈哈大笑,然后像猴子似的纷纷上了树,摘葡萄吃,吃到酸的,便吐掉,一树葡萄连吃带糟蹋,颗粒未剩。坐在水池里的桑桑觉得手臂和腿痛不堪言,但却忍着,没有哼一声。

这时从葛太太家传出重重的一声响,树上的孩子全都跳下地,其中一个男孩嫌晾着的衣服碍事,一把扯下扔在地上,跟随伙伴们逃得无影无踪。

桑桑从水池里爬出来,察看手臂,还好,只是青肿,没有伤着骨头。看着地上的婴儿衣服,桑桑捡起来,晾在了绳子上。腿上黏黏的,他这才发现裤袋里的葡萄挤破了,只得掏出来,双手染得紫红,便索性将袋里的东西全掏出。天哪,他的羽毛,湿成了一团!桑桑连忙将羽毛浸在池水里,手上和羽毛上的紫红色都洗掉了,可是羽毛仍舒展不开,可怜地蜷缩着。他用嘴去吹,用手当扇子扇,都没有用。桑桑心疼得泪水夺眶而出,止也止不住,有几

滴落在了羽毛上。

忽然感觉一道光闪过面前,桑桑擦擦眼睛,没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呀。他低下头来,发现手里的羽毛鲜活光亮如初,他心下一喜,这时听到一阵奔跑的声音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小的金毛犬,长长的耳朵和毛发一起飞扬。一串清脆的歌声紧接着随风传来:

哈尼哈尼别捣蛋,

天外沙堡云中屋,

推呀推,移呀移,

哈尼到了目的地。

那条叫哈尼的小狗掉头往回跑,跳跃着欢叫,没几秒钟,歌声停住,一个小小姑娘出现在花台上,桑桑惊讶得张开了嘴,瞪大了眼睛:小小姑娘比他矮一半,青春活泼,靓丽得出奇,长长的眼睫毛,鼻梁周周正正,嘴唇有点自嘲地紧抿,除了双颊上有几颗小小雀斑外,长得几乎完美,头发长短不齐,几条长长的小辫子随风飞扬。哇,她穿着金黄的布质衣裳,长长的绣花飘带自然地掠过胸前,闪亮的银腰带下是一条白狼皮毛的短裙,露出光洁修长的腿,穿着一双软软的红皮靴子,斜挎着一个红皮小包。她蹦蹦跳跳走过来,停在桑桑的面前:

“小弟弟,有何吩咐?”

“什么?”桑桑不解地问。她那么小,居然叫他小弟弟。

“是你召唤的,今天我值日,便来了。” 小小姑娘瞧着他,诚挚地说。

桑桑还是不明白。

“你好吗?没事吧?”

桑桑点点头。哈尼围着桑桑,摇着尾巴,往他身上扑。小小姑娘伸出手来,拍拍它,它便安静地趴下了。她指了指桑桑手里的羽毛,他赶紧握在手心里。

“小弟弟,我可以看看吗?”

看着她热切的眼光,桑桑把羽毛递过去。小小姑娘看了看羽毛,又看了看桑桑,然后对着天光,朝羽毛吐了一口气,羽毛竟然飞了起来。桑桑着急得跳起来去抓,没抓到,抓第二下时才抓着,赶紧把羽毛放回裤袋里。

小小姑娘和哈尼走上花台,站在那儿,四下看看,突然回过头,朝他灿烂地一笑,轻声说:“我叫里娅,你需要我时,再叫我吧。后会有期。”说完便与小狗一起往墙下一跃,不见了。